《狐狸的报恩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3(1 / 2)
说实话,卜恩对他们进展的迅速还是很吃惊的,万娄在统一之前,算得上领土规模最宏大的,依山傍水,地理位置也绝佳,可就连这样的水土,都救不活这被大肆屠杀过的破败,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能耐,聚集了一批又一批舍生忘死的人,一步步将那喻家逼到现在这个局面。
提起这个,来者那眉目间便有着得意之色,道是说厉害还须看那古国熙和,历史悠久的大国气场那就是不同的,不服不行。
卜恩又装作好信儿问了一嘴,引得他继续说,才得来后面的事情。
原来当年熙和战败后,虽然没逃过被屠城的命运,但有一三朝老臣,忠心护主,为此献上自己的一双儿女,替代了本应被公开处决的太子和小公主。
逃过一劫的太子带着小公主一路向南逃去,混进了大将军偷偷救下来的孩子堆里,还同万娄覆灭之时,就潜入燕南国卧底的小叔叔取得了联系。
卜恩这才意识到,五年前射燕的出现,并非亡国者最后的哀鸣,而是一场预谋已久的复权战争,而被当成靶子的,就是作为刀神而名扬千里的喻家。
他忽然就想明白了喻槐的死因。
自熙和灭国后,江湖上就鲜少出现蛊术一说,也就只有少数人知道燕南王室弄的些邪门歪道,但那也远远配不得蛊术二字,可若这熙和王室真留下了后人,那便是不同。
他幼时跟随父亲到处云游,是见识过熙和蛊术的厉害之处,其中有一种,让他印象尤为深刻。
那蛊虫名为沙啮,单独存在时,肉眼不易察觉,可当千千万万只沙啮聚集到了一处,便能发挥出惊人的破坏力,起初被熙和认定为害,后来经由老蛊师用苗花的花粉杀灭了其方向感,在那之后,它们变得只认那花粉,有聪慧这,利用这一特点,在待修整的建筑上按照刻线涂抹苗花的花粉,再从袋子里把沙啮房出来,引得他们去啃噬那些木材,省时省力。
所以如果将那花粉溶于他的剑气之中,趁着他最后蓄力的那一剑,穿透铠甲打在他内里的皮肉上,再于晚上放出沙啮,如此一来便可以借他的剑杀人。
但达成这一目的的前提,至少需要两个人一个有合适的身份同他密切接触,并且于比武当日可以长时间在现场围观,而那另一个同他配合的,想必应该就是早年间混入喻府的熙和太子。
若这两人真能在燕南潜伏了长达二十五年之久,他们拥有的势力想必也非比寻常,那也就怪不得区区一个来使,在他面前讲话时都有这般底气,还叫他现在站得好队兴许还来得及,要么就乖乖保持中立。
卜恩在心里骂他们傻,如果是真想让他保持中立,大可不必跑这么一趟,他本来的立场就相当不偏不倚,但经他们走了这一趟,却不由朝喻家的方向偏了偏。
就在他们凭借自以为周密的布局,而得意洋洋时,从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意外地像小针一样在他胸腔里一下一下地扎着。
时隔多年他还总能想起那个并不高大的男人,和过去被他轻言妄断为可笑的愚忠。
遇见他之前,卜恩从未觉得聚集射燕讨伐残暴的燕南有什么错,就算下令杀人的不是小皇上,把天下交到一个孩子的手里也十分荒唐。
可他却看不到这天下最为基本的百姓。
他们已经经历了太多的战乱,上位者随随便便的一句话,一个决定,都有可能影响到数百个人家的生存。何况中原的统一,利弊交错,分不清孰多孰少,但若在此时打破局面,重新瓜分,燕南的百姓又该何去何从,都诛杀了不成?那岂不是又重蹈了燕南的覆辙。
弊端无疑是大于利。这些喻槐看得远,那些小国如今团结一致,是因为又共同的敌对方燕南在,如果燕南被他们一举攻下,到了分土地的时候他们还能这般团结?
能的话,最初的混战,就不会让燕南得逞了。
那不卑不亢地一席话,竟也有一些触动向来没什么家国情怀的卜恩,后来他也会想,那或许不是不经脑子,听什么便是什么的护主行为,喻家的忠,虽然愚蠢,但忠的从来不是皇上,是他们自己的信念。
一腔怒火不由得骤然而生,他觉得喻槐死得不值当。
这种人一定要死去的话,应当死得浪漫,死得轰轰烈烈,死得其所,他要死在疆场上,死在为大义而战厮杀中。
而不该死于一场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的谋杀之中。
“如果我偏要回去呢?”喻恒沉声道。
“会死。”卜恩想也不想地答,“你上头所有的兄长们都死在二十五岁这年,你以为是什么血光之灾?别傻了,那就是要你们把视线转移到鬼神之论上,从而弱化他们自己的存在,你细数数已经你们喻家已经有多少人死在他们手上了,你真有那个自信觉得你能逃的过?”
“而且,”他忽而话锋一转,口吻中带了些试探。“知道了从前那些腌臜事儿,你还能像从前一样,毫无芥蒂地去效忠你的君?”
喻恒说不出话了,他其实宁愿自己从来不知道这些,从来没有来过燕北,他的命应该交代在那日的坠崖之中。
左右都糊涂了这些年,为什么非要到最后一棒子给他敲醒,扯着他衣领让他去看,告诉他兄父用命去践行的忠义之道,不过是一场荒谬无人道的妖术,还有什么是可以奉为圭臬的?
*
直到血丝爬满了眼白,他也没能回答上来卜恩的问题,生鱼放入嘴里嚼上两口,又重新吐回了火堆里。
他招呼着知秋走了,走前卜恩问他去哪儿,他说要接他三哥回家。
知秋瞧模样倒是还没有缓过来,只是听令听惯了,喻恒一招呼,她也就跟着走了。
她跟着喻恒朝着冰湖走去,起初还能勉强站在他身侧,到最后也不知是他越走越快,还是她被冰雪封住了腿再也走不动了。
“我不想去。”她遂停下了,垂着头道,声音不大,尾音还有些细微的颤抖,“我想回家。”
喻恒闻声也停下了步子,慢吞吞地转过身,狂风把知秋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但在这冰原之上,他们只能是两个渺小点。
知秋哆嗦着,手指在身前扭着,她知道喻恒要做什么,他们此行就是来寻喻三的,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可当她脑海里支离破碎的记忆被强行串联起来对于那个湖的恐惧也随着距离的缩短越发强烈。
她不想再往前,她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
而且她知道喻恒也不敢。
他现在还能轻易把回家说出口,可当他亲眼看到喻三埋在湖下的白骨之后,他还能如此说吗?
这个知秋不知道。
“好。”他点点头,算是批准了知秋的请求,末了又极缓极缓地把身子转回去。
“少爷……”
“我要带三哥回家。”
*
燕北的夜幕来得虽然早,正午后没几个时辰,天色就阴沉下来,但再暗淡的天被铺洒在大地上的白雪一映,那也得亮堂起来。
没了卜恩和小狐狸的带路,喻恒一个人在山里绕了足足小半天,还没绕到那片冰湖去,他不急,相反脸上还浅浅地流露了一些放松状态下的平静。
但这并不妨碍他握紧了手中的刀,有了上一次在雪山遇险的经历,这次他可不敢大意,这里自然条件恶劣,能生活下来的猛兽,也非寻常山林里的可比。
他想寻一处位置歇脚,刚坐下就看见天空中掠过几只黑压压的影子。
他在心里骂了句晦气,这时候看见乌鸦绝对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没想到一波走后,另一波又接着它们的尾巴,怪叫着飞了出去。
他拔出短刀握在手里,把皮靴踩在雪上的咯吱咯吱声,控制到最小,绕过一树树于冬季枯荣的粗壮枝干,眼睛一眨不眨地朝着那边靠近。
先下手为强这种自然法则无论到哪里都一样适用,比起担忧,随时可能袭来的危险,不如趁机解决晚上的温饱。
可当他的视野里逐步出现了一只过于蓬松的白狐狸的身影时,忽然什么食欲都没了。
那狐狸正同一只在它的对比之下,显得尤为瘦骨嶙峋的红狐狸,共同抗击着一只盘旋在上空找寻下手机会的黑鹰。
不过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还有蓄力半蹲的后蹄子,瞧不见正脸,不好说是不是他的那只小狐狸,但野生狐狸就算毛发再旺盛,也很少有能吃成它那个体型的,念此,喻恒不由得心里一慌,扭头就要走。
就在他转过身的一瞬间,身后忽然爆发了一串高亢且熟悉的嘤嘤声。
那确是他放生的那条狐狸,脖子上还挂着他给的玉吊坠,听到动静后,连黑鹰都不顾就转身朝着喻恒的方向跑,一边长大嘴巴叫唤,黑鹰一瞧机会来了,一个俯身急冲,当即叼住了狐狸的大尾巴。
小狐狸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也舍不得扭过头朝黑鹰要回自己的尾巴,同叼着鱼跑回来却见不到人的失落感相比,这点痛不算什么,它怕生怕一个扭头,喻恒这没良心的王八蛋就又没了影儿。
他真的没有良心,自个儿好歹也给他当了那么久狐皮围巾,遇难时,方才那和它争鱼的红狐狸都比喻恒有良心,此时面对共同的敌人,还知道帮它袭击一下黑鹰,喻恒却只知道朝着最后的晚霞背身而立,耍什么帅呢?这儿又没他喜欢的漂亮姑娘。
或许是它的叫声太过凄美动人,连喻恒的良心这种不可多得的东西都能给呼唤回来,在它叫得快断气了,尾巴根儿疼得没有知觉了,才感觉到牵扯它身体的力气消失了,但随即被人捏住了后脖颈儿,在空中荡了一小段弧度,随后四蹄儿稳稳地落在了未被踩踏过的柔软积雪上。
等它落地后,再扭头去看时,喻恒已经在枯树皮上粗暴地蹭着刀身上的血迹,似乎觉得蹭不干净,又把刀柄插进雪堆里,从脚边捧起一抔白雪,皱着眉头擦蹭起来。
它凑到喻恒脚边,用脑袋蹭了蹭他的小腿,余光瞄到作为友方的红狐狸,竟然先它一步去分尸黑鹰的遗体,一个人分就算了,身边还围着一圈不知道从那冒出来几只灰突突的小狐狸。
这可给它不乐意坏了,它觉得那红狐狸就一流氓,抢它的鱼不说,还抢喻恒给它砍下来的鹰,最过分是它竟然拖家带口地抢!
结果刚想上去伸张正义,打抱不平,就被喻恒拿着刀鞘扒楞了个跟头。
“你能不能有点风度?”
他把长刀插回到刀鞘里,又从后腰摸出来自己的小短刀,把那黑鹰身上有肉的地方简单分割了一下,拽出来一条腿丢给小狐狸,剩余留给了红狐狸的一家。
小狐狸显然不是很满意他的分配方式,眉心上的短毛都皱得炸了起来,用爪子把腿肉往前一推,大有不得到整只鹰,也决不接受一条腿的派头,也不管它自个儿吃不吃得下。
可惜喻恒压根没瞧见它闹别扭的过程,搽干净刀,再拍拍衣服上沾得雪,起身就走,给小狐狸瞧傻了,也顾不上闹别扭,撒开蹄子就追了上去。
它从后面扒着喻恒的腿,它想像从前那样围在喻恒的脖子上,那里最暖和,离喻恒也最近,谁知爪子刚碰到他的大氅,就被抓着蹄子拎起来,向远处的雪堆里一抛。
“别跟着我。”喻恒吼了它一句,转身走得更快了。
小狐狸扑腾着从雪堆里钻出来,以为他是嫌弃自己的爪子脏,不乐意被碰衣服,不情不愿地在雪里搓了搓爪子,再一次追了上去,往喻恒身上扑。
然后毫无悬念地又被拎起来,抛出去。
在这一动作重复了几次之中,它终于成功地抓破了喻恒大氅的布料,还带出了少许鹅毛和棉絮。
也成功的点燃了喻恒窝憋在心里的所有怒火。
“你总跟着我做什么!我没有东西给你吃!你是只狐狸,这里才是你的家!要么去捕猎,要么被吃,不想被吃就学会逃跑,这才是你的命!”
小狐狸被他吼得有些怕,小声吭叽着往后退了几步。
“走啊!你跟着我又能怎么样!我能救你一辈子吗?你看看你尾巴,都快被人家揪秃了!你再瞅瞅你胖成什么样子了?跑起来身上的肉都跟着抖,跑都跑不利索你拿什么自保!”
喻恒越骂越酣畅,小狐狸却越听越委屈,它是毛厚不是胖,气得它大尾巴啪啪地砸地面,还不忘自己瞄了一眼。
什么眼神,它哪里秃了,不过少了一小撮而已,反正它尾巴毛多,不在乎的。
不知道是骂够了还是没词儿了,喻恒呼哧呼哧喘了两口粗气,威胁性地拿刀鞘指了指小狐狸的黑鼻子,吼道,“别跟着我!”
但小狐狸不听,喻恒走,它就跟着走,只是这次不再敢扑过去抓他的衣服。
喻恒踩雪留下嘎吱嘎吱的声音,小狐狸的蹄子踩雪也弄出沙沙的响声,但是沙沙的声音,被嘎吱嘎吱的声音盖了下去,它便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
它看上去有点难过,脑袋垂得很低很低,下巴颏上的毛还时不时蹭到地面上的雪,化了之后,那里的小短毛就湿成了一绺一绺的。
它不知道跟着喻恒走了多久,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走得太投入,连喻恒停了下来都没注意到,鼻尖直接撞到了喻恒的脚后跟上。
惨了,小狐狸心想,这下指定又要挨吼。
清澈的冰湖面上倒映着它委屈巴巴的脸,它翘起尾巴坐好,四支蹄子聚到一起,再用尾巴包起来,它觉得这样坐的比较稳,不会因为被吓到而后退。
“我不是叫你别跟着我吗?你听不懂话啊?”
小狐狸心想,不是你自己说,我只是只狐狸,如何能听得懂你的话?转而发觉喻恒声音有些不对劲,抬起头一看,才发现喻恒脸上的表情一点都不凶狠,甚至还有些惹人可怜。
它忽然就想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难过了,不断在喻恒嘴里重复着的那句别跟着我,听起来倒十分像别丢下我。
那副神情也很像。
小狐狸睁圆了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