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短命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3(2 / 2)
见往生又将要发作,东笙赶紧给顺了顺毛:“哎呀行了行了,逗你的,就只是见见,你把卓夫人和卓小公子都请来。”
往生满脸嫌弃地一掌拍开他的手:“知道了知道了。”
东笙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往生的背影愣了片刻,笑着摇了摇头。
他对周子融下的心思还真是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了。
东笙嘴角勾着一抹苦笑,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也许真的是当局者迷,看不透的也只有他一人而已。
往生前脚刚走,就见一个小兵匆匆忙忙地赶上来:“殿下,偏门有人叩门。”
“叩门?”东笙皱了皱眉,脸色一冷,“什么人叩门?”
这小兵也是个面熟的,东笙隐约记得好像是他安排在偏门守城的百夫长。
只见他面露菜色,有些为难地支吾道:“好像说是什么……北方逃过来的。”
东笙一愣:“逃过来的?”
从这里往北的地区早就沦陷了,就算有难民逃过来,怎么之前一直没人,现在却突然冒出来。
“一个抱孩子的女的,好像……不会说话,但看打扮,应该是这一块儿的人。”五大三粗的魁梧小兵还拿蒲扇似的大手比划了一下,学着人家抱孩子的动作,十分生动形象地虚抱着自己的胸肌晃了晃。
东笙心念一闪,眸子一沉,哑声道:“带我去看看。”
到偏门需要经过他们集中安置难民的小巷,那些人平日里除了领救济粮的点,也大多都躲在临时安顿他们的屋子里,在不属于自己的屋檐之下小心翼翼地过着日子。
东笙路过的时候,注意到各种从窗格、门缝、墙后悄悄投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就像是躲在暗中的某种动物,那眼神不明觉厉,而在与东笙的目光相碰撞的瞬间,会如同被人挨着脑袋的蜗牛,瞬间缩了回去。
在这种目光之下,东笙隐隐觉得浑身不自在。
走了没几步,东笙注意到箱子里的一个墙角处缩着一团瑟瑟发抖的黑毛球,从那玩意儿旁边路过的时候,才发现那是个身子极其瘦小的老头,蜷起来比一条大狗大不了多少,身上裹着一条起了不知道多少线球的毛毯子,把一头枯草一样蓬乱的灰白头发也包在里面,干蜡一样枯黄的皮皱巴巴地挂在细细的骨头上,好像一拳就能把他的胳膊腿砸断。
他颤颤巍巍地好不容易抬起皱成一大叠堆在那儿的眼皮,露出一双昏浊的眸子,哆哆嗦嗦地抬眼看了看东笙。
东笙被他看得心里一紧,脚步微微一顿,转向身旁的百夫长问道:“这怎么回事?”
百夫长哎了一声,愁眉苦脸地解释道:“这有的争地盘争不过的呗,毕竟划出来的屋子粮食就那么多。”
“那也不可能不够住。”东笙严声道,“把这边秩序管好,让伙房关照一下,别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饿死人。”
百夫长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冷汗,连忙点头哈腰地道:“是是。”
等到了城关门前,那百夫长口中的女子已经被关在门外几个时辰了,但这儿已经封城大半个月了。而且两军阵前逼迫老百姓当炮灰打击敌军的例子不少,没有上头的首肯,谁都不敢开门放人。
东笙在瞭望台上往下望了望,见城门口杵着一个老百姓打扮的女人,也是一副黄皮寡瘦的模样,脸色泛着死人一样的铁青,眼神呆滞地望着大门,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慢悠悠地抬头望瞭望台上看了一眼。
这蓬头垢面的女人怀里揣着一个蓝布包,看着大小应当是刚出生没多久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饿晕了,躺在他娘怀里也不哭也不闹。
抱着孩子的女人……
东笙不禁想起了南疆的事情,心里顿时越发不自在起来。
他的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沉声吩咐道:“开门。”
百夫长犹豫了一下,却发现东笙全然没有要反悔的意思,说完就转身往下走了,只好冲地下的部下吼了一句:“开门!”
城门呜咽着打开了,那女人看见面前缓缓打开的城门愣了一下,然后僵尸似地一步一步挪了进来。
东笙从瞭望台上走下来,一个年轻的士兵正好要上去扶那个女的,却才一走进,那女人就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原本呆滞的眼神登时变得惊惧起来。
旁边的人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还以为她是怕这些五大三粗的糙汉子,刚想要安慰,见她像是用力在闻什么一样鼻翼猛地抽动了两下,然后喉头夸张地上下滚动了几道,发出了几声诡异的“咕咕”声。
东笙眼神一凛,喝道:“退开!”
那年轻士兵也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立马像是被烫了似的急忙缩了回去,女人却是慌了,呜呜啊啊地张口想说什么,托着手里的孩子无措地看着他们。
而东笙也正好在她张口的一瞬间,注意到她的口里竟是没有舌头的。
东笙紧绷着面皮,冲对面几个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的士兵吼道:“不要靠近!”
女人一副快要急哭了的表情,鼻翼不断地收缩,连带着胸腔也一起抽搐般地起伏着,口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呜呜啊啊,拼命地想把手里的孩子往外递,但没一个人敢上前来接。
她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流过她干牛皮一样的脸颊,吧嗒吧嗒地往下掉,眼眶里血丝密布。
女人声嘶力竭地嘶吼起来,拼命地试着把孩子往外递,又狠不下心扔,可也依旧没人上来接。
下一刻,她的胸脯更加剧烈地起伏了两下,紧接着她整个人痛苦地呜咽了一声,噗通往地上一跪。
她的身体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诡异地抽动了两下,开始一种超乎常人想象的变形,背上的骨骼开始不断变大变宽,整个身形都“咯咯哒哒”地“生长”起来,可怖地扭曲着。
女人的脑袋一下子涨大,嘴巴裂到耳根子,随即一声嘶吼,爆出了一张泛着腥气的血盆大口。
——灵鬼?!
东笙的脑子一阵嗡鸣,心下一紧,一把抽出了挂在腰间的云霄:“救孩子!”
说时迟那时快,理智全无的灵鬼猛地低下头,一口咬住了怀里的孩子,霎时间血浆爆开,溅满了一地,溅得她自己身上都是鲜血淋漓。
【作者有话说:这章比较重口。。。。】
第103章 沙安人鬼
说时迟那时快,理智全无的灵鬼猛地低下头,一口咬住了怀里的孩子,霎时间血浆爆开,溅满了一地,溅得她自己身上都是鲜血淋漓。
东笙眼底一片猩红,一股刺鼻的血腥气骤然涌进他的鼻腔里,呛得他胸口一阵恶心。
灵鬼一口咬掉了孩子的半边身子,骨头混着肉泥咔嚓咔嚓嚼了两口,一边嚼一边从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血从它的牙缝嘴角溢出来,里头还掺着肉糜,黏稠地顺着下巴淌下来,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紧接着它吧唧吧唧嘴,囫囵一口吞了下去,张口发出一阵刺耳的嘶鸣。
离它最近的一个小士兵一下子没忍住,惊呼了一声。
灵鬼听见这动静身子一震,幽幽低下头来,转向了那名小士兵,脚底猛然一蹬。
“躲开!”东笙喊了一嗓子,一把将云霄甩了出去,青铜利剑破空而出,快得不见影地飞旋而去,只听到一声轻轻的“嚓”,剑刃从灵鬼的后颈砍入,前侧旋出,转眼那灵鬼的脑袋就落了地。
云霄当啷一下直插进地里,剑身轻轻晃了两下,灵鬼污黑的血迹从刀刃上黏糊糊地滑进沙地里。
东笙走上前去,把剑从地上拔出来,又从怀里摸出一张白帕子擦了擦剑身上的血污,只是沾上去的血太多了,黑色的血浆浸透了布料沾在了他的手指上。东笙面无表情地抬起手看了一眼,大手大脚地直接往下摆的甲片上一抹,接着随手把被血浆粘成一团的白帕子往沙地里一扔。
收剑回鞘,东笙铁着脸垂眸盯着地上的尸体。
明明前一刻还是一个与普通人无异的女子,为何下一刻就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这么一个六亲不认的怪物。
一千多年来,几乎没人知道灵鬼究竟是怎么来的,只觉得每次灵鬼成灾,这些食人罗刹都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每每都叫人猝不及防,所以以前也有“天灾”一说。
更没有人见过活生生的人是如何变成灵鬼的。
东笙心里一种冰冷的不详之感悄悄蔓延了上来,他不禁暗暗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用脚尖挑着将灵鬼的尸体给翻了过去,被畸形的骨骼撑破的衣物之下全然不见女人柔软的胴体,而是一副泛着青紫的,牛皮一样粗砺的,如同恶鬼一般的身子。
它的怀里,还死死箍着那婴孩残破的尸体。
东笙想,方才他要是能早一点反应过来,起码还能把小的救下来。
只是那个时候谁都没想到会有这一出,战场上在老百姓身上捆炸弹的例子不少,谁都不敢肯定接过的那个孩子会不会是自己的催命符。
周围的几个士兵还有些惊魂未定,但总也不好意思就任由太子一个人上前去察看,于是领头的那个鼓了口气,心里默念了几声阿弥陀佛,大着胆子从一旁小跑上前,尽量别过眼不去看地上血肉模糊的一堆肉块,紧绷绷地试探着问道:“殿下,要怎么收拾?”
人化灵鬼,这在以前是闻所未闻的,自然也不能当作寻常的尸体处理。
东笙的脸色很难看,顶着冲天的腥气,似是闻不见一样蹲下身来,更近地盯着这一大一小两具残尸。
旁边的士兵一脸菜色,他是怎么的也不想离这玩意儿这么近,可是太子都蹲下去了,他也不好在旁边站着,于是也只好硬着头皮跪在旁边。
东笙似是察觉到了身旁那小士兵的为难,想着多半也是个刚入伍不久的,场面见得不够,也怪不得他,反正自己当年也是这幅德性。
所以他也没有怪罪的意思,全然当看不见,只意味不明地兀自沉声道:“战场上生生死死,这又走了对无辜人。”
也不知道那小兵听没听懂,只听他迟钝地应了声是,东笙撇眸一看,却见他还是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也罢,之后他们总会习惯的。
东笙如是想到。
他闭上眼在两具尸体前静默了一阵,口里似有若无地轻念了声“安息”,然后悠悠睁开眼,慢慢站了起来,冲那士兵吩咐道;“烧了吧,找个好点的地方合葬了。”
人化灵鬼,究竟是本就如此,还是有人刻意为之。眼下军中并没有随行的学士,懂这个的人大多都在京城里好吃好喝地供着,等到他们来验尸,恐怕尸体已经烂得要发瘟了。而这对母子来路不明,眼下在大军营中,三十万将士同吃同住,凡事还是要多谨慎些。
而如今更令人细思恐极的是,这灵鬼到底是生来就是灵鬼,还是那城中百姓变来的,如果是后者,那么其间细节,光是想想就让人胆寒。
难怪之前那么久,也没有人能从沦陷区逃回来。
东笙心口一片冰凉。
这事到头来也算是有惊无险,只是眼下情势尚不明朗,东笙为了先稳住军心,也就特地交代了不要声张——毕竟幸存下来的北境守军的家眷有一大半都在沦陷区。
可关内封得再怎么严实,关外的沦陷区目前不属于他们管,于是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到了西北的沙安大营里。
罗车似乎是特别喜欢这一带,此番卷土重来,还特地把他的帅帐架在了老地方,就好像是非要和华胥的朝廷较那个劲似的。
大凌王子伽雷似笑非笑地看着坐在主席上正悠然自得地切着干面包的罗车,悠悠端起手边的红茶嘬了一口,手指轻盈地捏着细腻的瓷杯把手,腿上还垫着一块白色的丝绸方巾,精致得就好像不是在三军营帐,而是在白晶堆砌的白晶枫叶园里喝下午茶一样。
如果排除帐外时不时就传来的杀猪似的惨叫,那一切也可以勉强称作是完美了。
而这一声声像是从地狱里透出来的凄厉尖叫,在罗车耳里似乎就成了某种美妙的音乐,他还心情颇好地给大凌王子唱了首自己家乡的民谣,然而罗车大帅兴许是五行缺了五音,哼出来的小调也没比那惨叫悦耳多少。
伽雷脸上依旧挂着一副面具似的笑容,淡定地点了点头,笑道:“此番元帅若是能顺利攻下华胥北境,那也便能算得上是衣锦还乡了啊。”
“如果真如殿下所说,”罗车嘿嘿笑了笑,盆一样大的脸上眼睛笑成了两条细缝,可也不知怎么的,如此敦实的面相,配上罗车那上挑的细长眼睛,就平白变成一副浑然天成的精明像,活像个吃了一斗酵母粉的狐狸,发酵一样膨胀了三倍的肥油,仍旧包不住那块狡诈的瓤儿,总让人觉得只要他一笑,就肯定没好事。
而罗车还偏偏笑了个花枝招展,接着又哈哈道:“那可多亏了殿下的育种师和你们大凌的灵鬼啊。”
伽雷摆了摆手,笑叹了口气,意味不明地道:“我们不过是循规蹈矩,但把活人变成灵鬼的办法,除了您也还真没人敢想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罗车拿叉子用力叉了块干面包,笑着抬起来冲着伽雷晃了晃,“不是我们的子民,就是我们的敌人。”
外头的一声惨叫像是用尽了气力,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后虚虚地软了下去。而这声刚刚要咽了的时候,另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又鲜活起来,刺得人头皮发麻。
王子的笑意渐渐凉了下来,语调平平地质问道:“我听说这一次送过去的一无所获?”
“还不够成熟,”罗车摇了摇头,咔嚓咔嚓咀嚼着口里的干面包,接着囫囵一口吞了下去,砸吧砸吧嘴接着道,“等到成熟了,就不会这么不堪一击了。”
他喝了口茶润了润嘴,又道:“华胥人太软弱,总是对平民毫无办法。”
“为君者为天下,也没什么不妥,”伽雷一边笑着,一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打趣道,“倒是元帅,做这种违背人道的事情,真不怕报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