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恨生》TXT全集下载_9(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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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章没有表现得太惊讶,却也不像早有预感的那样,他将喜色溢于言表,哑然含笑,忽地勾住郁彗后颈,把人牵近吻了一下。
郁彗垂着眼梢,看不到什么表情的,配合这一吻,无所示地轻微一抿。
顾清章是真的高兴,笑亦坦然,漾及至深,他从盒子里取出指环,牵起郁彗的手给他戴上。
左手无名指上那一点微光映入郁彗眼瞳。
“顾太太。”顾清章握着他左手指尖,深深落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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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依旧是一早来接人进部里,翟羽才把车开进郁公馆的大院,主客厅那扇挑高而宽大的全景窗下就显透出了异常。
管家领着人自侧院通廊下匆匆穿入来迎,翟羽才下了车,便转身瞧见了公馆下人们紧张且仓促的神情。
他使了个眼色,随后向主宅门阶下缓步,管家明了他意思,转头遣散了佣人,跟了上去,与翟羽同止步在主宅门前。
“这是怎么了?”大清早,郁家的下人竟都不司其职,他主子每日里行程安排非常严格,平白无端绝不会在清晨浪费时间。
管家向翟羽低了下头,特殊时期也顾不上更多虚礼了:“这几天脸色都不大对,回来了就一个人坐在楼上,昨天有暗桩来见过,翟先生你知道的,先生谈话我们哪里听得到,一向都是守的远远的。那人一走先生就不对劲了,一晚都没下过楼,我连杯水都不敢往上送,二少屋里的灯也没关,不知道是不是又一夜没睡。”
他朝主厅那扇大挑高窗用眼睛给翟羽指了指:“您看这屋子里少了什么……?二少爱的那些个天水漆全叫给收起来不准摆了。”
翟羽屏息沉了沉,低声问:“昨晚上来的那人你认得吗?”
管家点点头:“认是认得,部里的老人了,好像从前也是跟在先生身边的,姓周,眼睛上有条小疤。”
翟羽脑子里转了转,心下有了数,碍着时间他说不了太多,只能先慰勉管家:“您带着他们顾好家就行,别的不用操心,郁总心里有底,他乱不了分寸的。”随之又降下些声量说,“我会问问是出了什么事,如果有必要会来知会的。”
“那就太谢谢翟先生了……”管家紧着把人往宅里迎,口中感恩不尽地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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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子耀大概真是钢铁淬出来的体格,三五日里少眠又极少食,竟也撑得下去,一副高挺硬朗的体魄搭上那张优越而矜贵的冰山脸,坐镇国安部里,纤毫不像刚经历了一场山崩地裂一般重大家变当事人。国安五部仍牢牢控制他手里,外部隐敌依然不敢轻举妄动。
将所有情绪压抑在最心底,面对外界,郁部长还是那个嗜权残酷,狼子野心的政客。
翟羽对那晚入郁宅密告消息的线人调查的并不太顺利,那到底是郁子耀身边的人,就算是他要查都免不得要费些功夫。
守着郁子耀眼底下,万事都要格外小心,他查了几个日夜,线索虽多,有用的却少,最后茫无头绪之时孔理暗喻提醒了他一句,什么人能让郁总揪心,你想不到吗?
翟羽不是想不到,而是根本不敢再往这上面去想。兄弟俩已经闹到这步田地,生分得好似这辈子已然绝断,从此后老死不相往来。如果今次暗桩报上来的事真事关郁彗,那除却生死大事,还能有什么会让郁子耀耿耿于怀。
翟羽的想象力不够,对事情的发展猜臆更不够大胆,他顺藤摸瓜往下查,查到事情本末的时候,不容置喙被实情本相给震得说不出话了……
郁彗,要和顾清章订婚了。
他几乎在一瞬间就顿悟了这段日子以来郁子耀的种种反常,那些突然被全部收进仓库又突然全都被摆回原处的郁彗的爱物,管家所告诉他的,二少的房间锁闭又复开,乃至前阵子频繁出入本部交付‘任务机要’这两天却不见了他影踪的赵柏乔。
他问孔理,这可能是郁总动手前的前兆吗?孔理沉思少顷回答,他说不好。
但也许不是。
翟羽没能及时地理解,他挂了电话看表,时间将近八点了,该到他主子下会的时候了。
郁子耀这几个月身侧都不喜带人,部长办公室出于保证安全的先决条件下,减去了一部分警卫,改为暗中随护,司机也暂时由翟羽兼任。
这些举措无疑都是经过郁子耀的授意,郁部长如今除公务外一概深居简出,他说他不惯看到他记不住脸的生面孔。
翟羽一边叫人备车,一边给部长办公室打内线。
办公室文员转达郁总的话给他,让他在车上等,翟羽担起部长助理那一份职责,在电话里问那位女内勤郁总是否直接回宅,如果是的话他告诉郁公馆一声,叫他们摆饭。
女内勤告诉他,不用了,郁总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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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回宅,也并无应酬,郁子耀要去哪里,翟羽心里并不十分了然。
郁子耀在车上给了他一个方位,一条被胡同贯通的老街道,临近在安定门鼓楼一带。
那地方翟羽没去过,以郁子耀的身份,他更不可能会出现在这样一条狭窄拥挤的街道上。
翟羽开着部里唯一一辆日系车,混入杂乱的人流与车流中,一点点把车蹭进了老街,沿着单行线缓缓向前驶动。
“前面那个胡同口停下。”郁子耀面朝窗外,目光扫过街边的几家老铺子。
翟羽将车移向四五米外的那条胡同口,打了双闪把车停下来。
他不出声,余光顺着郁子耀望去的方向看了看。
看门脸似乎是家吃东西的小店,很不起眼,连招牌都是手写了挂在砖墙上的。
这地方和郁子耀的身份太不合宜,翟羽看在眼里,脑中便如是想。
可当斯须掠过,小店破旧的绿框门被人推开,那一张绝好的少年面孔出现在他视野远方,翟羽瞬间屏凝了气息……
郁子耀坐在车里,一眼不错地看着郁彗和顾清章并肩漫步的一双身影。
顾清章温言以视,转头对郁彗说了什么,郁彗也看向他,似无回应,片刻后却宛转笑了起来。
那一点剔透的笑容剜进郁子耀的心口,刀子似的捅在他心上。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过郁彗这样的笑了,他从来不知道,原来郁彗的笑也会给了除他之外的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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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上
他看了良久,直到郁彗和顾清章的身影远远地消失在他视野内。
郁子耀沉默不言,目光仍投向着已经空乏的街景,翟羽低眉握着方向盘,同样饮默地紧,黑色LS停在胡同口像一条突兀浮停的船,静寞地被人流掩过。
翟羽等了许久,方才等到郁子耀那声带着些许嘶哑的‘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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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郁公馆静若宫禁,下人们早早退出了主宅,院子里的灯都熄了,大门却还敞开着。
这是郁部长的吩咐,没人知道他是在等什么,可又没人不知道他想等什么。
迎着冷月,郁子耀坐在空落的主宅客厅里,敞着窗,冷了茶,一个人静静地望着郁宅的院门,神思深重。
院门前其实什么也没有,可是郁子耀一目望去,不知是心有所想还是出现了不切实际的幻觉,他就是能清晰地看到一对余影,并肩而行,相视微笑着从林荫道漫步走进郁宅。
那是五年之前或是更远一些岁月里的他和郁彗。
他们在院子里旁若无人地触近,亲密交谈着一起散步、赏花,遛狗。他的手紧紧扣在亲生弟弟的腰侧,在他耳边低声密语,郁彗听着听着就笑了,灿若五月迷人眼目的铃兰,他在近密的距离里转头,鼻尖几乎相抵,兄弟俩站在夕晖下接吻。
那一丛泡影令人痴迷入醉,美好得让人舍不得一触……仿佛一旦碰触了便会烟消云散,然后消失在茫茫夜色里,不留一丝尘嚣。
然而现实却更加残酷。
想触不能触,想求求不得。欲追而无路,毁掉和放手都一样地令他痛入心髓。
他已经掌握了能够撬动顾清章名位的关键证据,这当然要得益于赵柏乔不设下限的搜证手段,这些一半真一半假的所谓‘举证’能为他在很短的时效内把顾清章拉下马,让顾家深陷泥水之中。就算玉容山认为顾家有用,最后保以留存,顾清章的仕途也会因此而受阻,顾家必会元气大伤。
等到顾清章无力自保的那天,如果他执意推动舆情,他知道郁彗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为了救下顾清章和他的家族。
他是可以这么做的,如今已一切就绪,只需他郁部长一个暗示,万箭齐发便能齐齐矢中在顾家这张箭靶上,钉得顾清章无暇他顾。
他想郁彗回到他身边,仅需把这个暗示做下去即可,其余的,自然有人替他完成。
他完全做得到片叶不沾身即可达成目的。他做得到的。
可他却犹豫了……
当雾色渐浓,灰扑扑地笼罩进郁家前院的每一处园地,那些过往缅忆终似烟霭,残忍地消散在了他眼前。
过去回不去了,现实却没有止步,今天在老街街口他曾亲眼看到的那一幕,郁彗那看似交心的一笑和无忧无虑的神容,尽管此刻他闭上眼睛,都依然能看得真真切切。
他应该是快乐的。
他理应快乐。
他穷极半生想给他最好最安稳的那份安乐,然而他没能坚守得到。如今他在别人身边了,那个人给了他,他让他又重新耀眼得不可直视,他让他又能无所顾虑地笑了。
他的孤独和痛苦都如此强烈,时刻怂恿着他迈出那一步,去将郁彗逼回他身边。
可是他忘不了郁彗看着顾清章那一记笑。
那一记不设隔阂,不掺旁念的笑。
他可以夺走顾清章的权位,可他不能夺走郁彗的快乐。
让郁彗一世喜乐,是他这个哥哥与生俱来的责任,何论他还深爱着他,怎能让他视作生命的弟弟变得不幸……
不放手伤及两人,放了手意味着他将承担一切。
郁子耀眉头紧蹙,烟烧殆尽,一支又点起。
他枯坐在客厅沙发上,灯火幽微,只靠那点冷白月光勉强照亮。
该怎么抉择,是夺是舍,要把郁彗一辈子囚禁在手中掌控到底,还是剜下心去就放手成全他们……
选择就在他一念之间,偏偏这一念过于艰难。
好在夜够长,风够冷,能让郁部长冷静持重地思虑彻底,熬干心中的念想与情绪。
一夜若不够,那便继续周而往复。
煎熬从不会吝啬,谁陷于漫漫长夜,它便来淹没谁,无关对错,无关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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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下
检举材料送上去足有半月,赵柏乔才终于接到了本部部长办公室的电话,告诉他晚些时候郁总要见他,不用准备什么,一个人来便可。
他等了不短的时日,这段时间里又搜罗了不少关于顾家亲族在官商场里的灰色证据,本预备着等上头传见时一并拾掇了带过去,却不想被告知不用。
赵柏乔心有疑惑,去时路上更多了点顾虑,因为此次不该算作私下晤面,郁子耀却没有把他传到国安本部,他们会面的地方不在部里亦不在郁公馆,而是选在了与玉渊潭只一墙之隔的郁家别馆。
他对这个地方很有余悸。
“赵局。”翟羽带着人早等在前门,还是那副看似恭谨实则毫不避讳的疏淡感,他和他的人都没去给赵柏乔拉车门,赵柏乔是自己走下车的,但看上去也不像会介怀这点失礼的样子,因着有孔理那档事,赵柏乔最明白不过,翟羽心里记恨他,这是怎么都刷不掉的事实了。
翟羽向合院内侧身迎人,赵柏乔轻一点首,道了声‘有劳。’
两人穿庭院而过,手下均驻足在外院,路过内堂外那一方池水时,赵柏乔偏头望了一望,池塘里清澈无淤,锦鲤疏落,偶有一两条潜于水面穿梭游弋,鳞片在月光下隐隐闪着银色的光。
这院子已经无人居住了很久,可看起来还跟那人在时如出一辙。
翟羽将他引至堂屋阶下,平声附言一句:“郁总在里面等你。”即后再没其他举动,淡定地恪守其职,候在了堂屋门外。
赵柏乔拾级而上,无可无不可地无视着翟羽,自己走上去拉开了格栅门,进入屋内。
郁子耀就坐在堂屋那张长长窄窄的漆木茶案旁,茶炉上空着,屋子里少了点有人留宿过的气息。
但香案上燃着香,被用作香炉的凤纹琉璃盘上点着一颗淡紫色的塔香,闻起来味似悬木,幽香淡荡,这味道很有些宅子前主身上那股摄人的狡狠感,赵柏乔冷眉冷眼地闻了,情绪都跟着低下来,走进屋静了片刻才折声叫了一声,郁总。
郁子耀点了下头,眼光平平,没看向赵柏乔一眼,“有件事交代你,坐吧。”
赵柏乔目光自他脸上划落,闷默坐了下来。
“你送过来的材料我看了,做得很好,辛苦你了。”
短短一句空灵的赞许未明其深意,却是让赵柏乔悬着的那颗心变得更加忐忑,他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郁子耀身侧搁着一件熨叠好的衣服,深紫底嵌暗纹,看样式像是件和式浴衣,不是他本人会穿的那种。
当郁子耀缓缓开了口,赵柏乔很快在心底断定了这件衣裳是属于谁的,且将他心中忐忑惶然又升上一级。
“顾家的事暂且不做了。”郁子耀平静道。
“为……”
赵柏乔话未问出,郁子耀继续道,“你把手里进程先停下来,已有举证封存,别让风声传出去。”
他一脸定意,半分不容质对的神情。
事实印证了赵柏乔最不愿去想的那个可能,他不得不冒着不讳,屏沉呼吸问:“子耀……你不是想收手了吧?”
郁子耀静默抬眼,明锐的眼瞳里泛出孤光。
那一抹眸光彻底击破了赵柏乔的预想,这段时日以来的期待不复存在,他少间好似都找不到更有力的说服条件了,只能匆促地旧事重提:“不行的,你现在要退,那来年厅局级干部的拟任计划就全都作废了!你要放弃吗?我们就差这一步了,推掉顾家我们就能扶董冉上去,到时公安部置顶的一批干部里也会有我们的一席之位!这样难得的机会,子耀……你要就这么收手吗?”
旧事确实是旧事,可当中夹杂的利益放至如今不但不减,反之更成倍剧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