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1 / 2)
春桃仍旧直勾勾的盯着秋菊,那双红肿的杏眼里看不出悲喜:你说殿下打发我走?
秋菊牵起春桃的手,犹豫良久轻声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的脾气出去也好,免得以后出大乱子。到了地方带个口信儿来,让我知道你平安。
春桃呢喃道:我没做过吃里扒外嚼舌根的事儿,我若是做了就让我生大疔,从里到外烂透了!
秋菊连忙捂住了春桃的嘴,眼泪汩汩流下,哀伤的说道:殿下如今长大了,已经是大婚立府能独当一面的殿下了。我早都和你说过,不能拿从前那套去对待殿下。她是咱们的主子,咱们敬她,爱她、都好!就是不能再管着她,你偏当耳旁风。你以为秋菊没有说完,春桃却难得的顿悟了。
她苦笑一声:原来,殿下是烦自己了。
是啊,她如今长大了。
有了威仪,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粉雕玉琢的奶团子,吃饭都要由自己喂的小人儿了
春桃笑了,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原来是自己失了身份。
可自己呀,总是觉得殿下还小呢。
怕她受伤,担心她生病、絮絮叨叨了这么多年,终于招人烦了。
秋菊姐姐。
我在呢。
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好,我去给你找辆跑长途的马车
多谢了。
春桃来到桌前,打开钱袋将里面的碎银子和几样首饰通通倒在桌上,又打开匣子:里面的银元宝码的整整齐齐,上面放着一张已经有些泛黄的纸。
纸上写了自己的生辰八字,落的是前朝的款儿,还有自己的小手印
只要拿着这份身契到官府去,就可以消掉自己奴籍,以后就是个有身份的人了。
春桃却笑了起来,将无数家生奴才梦寐以求的文书撕了个稀巴烂
秋菊叫了一辆宽敞的马车,车夫也是在官府备过案,专门走长途的老实人。
她又到大灶上为春桃准备了足够的干粮和水,找了两床全新的棉被,若干衣裳命人搬到马车上,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总算得了。
秋菊本想最后请示南宫静女一次,看看主子是否改变了心意,可走到正殿门口又折了回来。
春桃的性子已经不适合继续待在公主府了,虽然她们三人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在。但主子就是主子,怎么会允许一个奴才凌驾在自己之上?对自己的事情指手画脚的?
春桃离府并不是这一件事造成的,如果真是这样,自己也应该和春桃一起被打发了才对
归根结底是殿下在心底已经厌烦了春桃,趁着殿下还念着几分昔日的情谊,对春桃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想通这里,秋菊擦干眼泪向春桃的院子走去。
笃笃笃。
春桃,马车已经备好了,是时候了
里面却没有应答,秋菊又唤了几声便抬手推门,发现门从里面被锁住了。
春桃,你别闹脾气了。快开门
无法,秋菊只好找来丁家,将房间的门撞开。
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一直穿到偏院。
齐颜正在案前练字啪嗒一声,一滴墨汁脱离笔尖坠到了宣纸上,落在刚写好的忠孝仁义礼智信上。
忠字被墨色浸染,失了字形。
齐颜的心头一跳,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自己的不安从何而来。
她丢下毛笔冲出了书房,向春桃的房间跑去。
秋菊受不住打击昏了过去,家丁手忙脚乱的将人抬到了院子里。
春桃的房门大开,几名家丁守在门口,一副惊恐又不知所措的模样。
出什么事了?
家丁跪到齐颜面前:回驸马爷,春桃上吊了。
齐颜的身体晃了晃,向门口走去。
春桃上吊了,用的是她腰间的那条土黄色的腰带,悬在正对着房门的那根主梁上。
齐颜站到门口,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有些旧了的绣花鞋,鞋尖冲着地面,两个脚踝软绵绵的。
地上散落着白花花的银子和碎纸屑,齐颜抓住门框缓缓地抬起了头。
春桃的面皮酱紫,舌头吐出、双眼暴突、正死死的盯着齐颜。
齐颜抓着门框,心口一窒。
春桃死了,悬梁自尽。
在出府的最后一刻,用这样的方式拒绝了南宫静女的恩典,用自己的生命喊冤,亦证明了自己的忠烈。
齐颜收回目光,抓着门框的手指隐隐发痛,变得冰冷。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当她选择踏上这条复仇路起,就注定了要踏过无数人的鲜血和尸体。
在手刃仇人之前,她需要杀死不知多少如春桃这样无辜的人,即便不必亲自动手,却依旧会有无数人要因她而死。
就好比这件事:她从未想过害死春桃。只想让她和秋菊离开南宫静女,她相信以南宫静女宽厚心慈的性子,定会给这两人一个好归宿。
她机关算尽,自命聪明、却忘了人性是永远算不透的东西。
她步步为营,自以为十拿九稳、却从没想过春桃并不是一颗棋子,她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她没有亲手杀死春桃,却用自以为高明的伎俩活活的将人给逼死了。
春桃的那双绣花鞋边沾了些泥土,在她死前的最后一刻,仍在不辞辛劳的为了这个公主府奔波着。
齐颜盯着鞋子上的凤尾花绣样出神:复仇从来都不是两个单薄的字眼。
这是用鲜血与生命来谱写,以堆尸成山去造就的罪恶和冤孽。
找两个人把春桃放下来,抬秋菊下去休息。殿下那边我亲自去禀报。
是。
四五个家丁强忍着心中的惧怕进了春桃的房间,在心中默默告罪祈祷,闭着眼睛抱住了春桃的尸体。
春桃的尸体被放到地上,齐颜迈过门槛进了屋子。
一位家丁正颤抖着手为春桃瞑目却被齐颜叫停:我来吧。
驸马爷,这种晦气的事还是让奴才来吧
齐颜挤开家丁蹲到春桃身边,按开她的嘴巴将舌头送了回去,又按上了她的眼睛,在眼皮上揉了几下,春桃才得以瞑目。
春桃的尸首还没有凉透,触手仍有余温。
如果不是这酱紫色的面皮,还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闭上眼睛的春桃挤出了眼眶里的最后几滴眼泪。家丁们见了纷纷惊呼着向后退去,生怕春桃诈尸。
唯有齐颜还蹲在春桃身边,从袖中取出白色的绢帕抖开,盖住了春桃的遗容。
做完了这一切,齐颜默然的离开了春桃的房间。
她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春桃的死必将会成为楔在她与南宫静女之间的一根刺,即便南宫静女不会怀疑自己、即便她过些时日与自己恢复如初,可这根刺会永远的钉在她们中间。